雨夜江畔行

  雨夜行于钱塘江畔，耳畔风声呜咽，眼前细雨飘摇。忽见堤侧一老者，不惧风雨，面江而立，目穷碧落，若有所思。
  心甚疑之，上而询之，曰：“如此凄风苦雨之夜，大人何故孤身在此，不若归于府内，以承膝下之欢，并享天伦之乐！”
  老叟面露戚色，扼腕掩面叹曰：“多谢少年垂问，实不相瞒，吾家就在此地，涛涛江水之下，乃是老夫之寒舍也！”
  吾甚惊惧，喉不能言，身往后倾，不知所措！
  “足下莫慌，我非鬼神，实乃钱塘一龙也！”
  忙长揖拜曰：“世间久传大名，有幸一睹风采，幸甚至哉！”
  “惭愧惭愧，本出一源，派分两类，人龙无别，唯名不同尔！而凡俗皆以龙之为神，谬矣，谬矣！”
  “喏，然则世传龙能兴云吐雾，乘风化雨，亦非然哉？”
  “我龙族能施风云布雨泽，此亦不假，有若为人可治巧器兴广厦也，各成其力，并无高下也！”
  “此言甚善，若此，则为龙可上天入海，尊翁有何忧哉？”
  “阁下莫要见笑，老朽亦忧此风雨尔！”
  闻此言，心更惑之，“龙能兴风雨，而又忧风雨，怪哉怪哉！”
  “老夫闻世间有将军宰相之职，亦有渔樵农工之业，职有其属，业有所专，我龙族亦然！世间云雨乃东海龙王之署职，吾乃区区钱塘一小吏，何敢憯越！”
  “喏，然则龙腾宇内，兴云驾雾，以霖凡间，因水成灵，叱咤四海，笑傲江湖，苦何为？”
  “阁下不烦聒噪，愿呈其详。实乃鄙之陋室，亦不堪此狂风暴雨耳！”
  “奇哉奇哉，为龙亦惧水哉！”
  “君不见累日梅雨，天若悬河，地成泽国，围堵疏导，而无所出，皆入我钱塘之境，近日又有新安之水，奔涌而下，滔滔不绝，所过之桑田，因之以成沧海，九龙同驾，鱼跃而来，其势之巨，其力之大，我钱塘小小地界，岂堪重负！是故吾之宅邸亦摇摇欲坠，能不忧哉！” 言迄，仰面而叹！
  “然，尊翁与我人类同忧也！而我等凡人，上天无路，入地无门。汝为龙族，何不寻朋托友，以达上闻！”
  “若此，则老夫无忧也，本同一族，而等级有别，上下异心，下呈而上不至，上令而下不行！终不是我辈可转旋也！尔虽人，而九州同心，地可裂，湖可平。我虽龙，四海离散，亲友疏离。钱塘一隅，门庭冷落，仅与千岛之龙族，尚有来往，今彼之见难，吾岂可坐视不管！近闻洞庭、鄱阳、太湖诸龙，亦不能自保，我等龙族陌路至此，哀哉哀哉！”
  闻此，吾亦默然，感叹良久，无言以对之！
  “曩者，有异境之龙来犯，幸得钱王射潮以拒之！谢少年眷顾，不胜感激，而人世皆有定分，成毁之数，不可违也！”
  “事在人为，老先生莫要过悲，钱王虽逝，万众可依，且侯佳音，祈祝安好！”
  “承足下吉言，就此别过，后会无期！”
  已而翁没于水，无迹可循，徒留我于岸上，恍惚而不知所为也！